我家老院左侧不远的地方有一棵杏树。父亲说它是自己长出来的,谁吃过杏子后把核抛在那里,翻地时入土,随就生根发芽。它刚出土时小得混在草里分不清彼此,父亲发现后拔掉周围的草,又在周围插了几根小枯枝保护下来。没几年,这棵杏树长了碗口那么粗,逢春一树花,到夏收季节就是一树杏子。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孩子,对我最有吸引力的就是这棵树上的杏子。杏子挺不错,熟透了的杏子竟然有核头那么大,嫩黄嫩黄,向着太阳的一面总是鲜红的,整个儿看上去像一颗红黄相兼,丰满莹润的玛瑙。杏子甜中有酸,很好吃,就是看着也十分逗人胃口的。诗人有“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名句,我的理解是这样:本来是平常百姓家,却有如此鲜艳的一景。不过他指的是杏花不是杏子,后来文人借指美丽的女人,很有那个怀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其实当一枝红透了的杏子搭在墙头上的时候那个情景绝不亚于杏花,可惜诗人没有看到这样的情景,如果看到了一定会有更精彩的描述。
杏子看久了,吃久了也会生厌的,会习以为常,有了不满足。
这一年,我的一位与我一同上小学二年级的同学,他吃足杏子后,把手里最后一只杏子摔在地上说:“把这有啥好吃的!”接着他问我;“你吃过苹果没有?那才好吃哩。”他说几天前他姑给他一个苹果吃了。苹果真大,不但好看还很好吃,杏子和苹果比就算不了啥。于是他又问:“你说我们这里的树咋就不结苹果哩?要是结苹果多好。”
那时我住的地方:黄土山沟里山坡上还没有苹果树,我真不知世界上还有比杏子更好看好吃的苹果,听他说真羡慕,别说吃,能看一眼也就满足了。我这个同学问话幼稚得让人发笑,但他稚想稚做,竟然用红纸糊了几个很大的苹果挂在杏树的枝头上。他做成了这些就叫我去看。我透过碧绿浓密的枝叶看上去,咦,还真像一回事哩,我不禁佩服他丰富的想象和精巧的手艺。他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忘形。
在这位同学的帮助下我第一次看到了苹果,但那是假的,我和他高兴了一会儿后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更不幸的是第二天夜晚突降一场雷雨,树上纸糊的苹果被击打得一塌糊涂,有的打落在地上的泥土中,一场荒唐的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时间过去40多年了,在我的记忆中早已消失了的今天,忽然又想起了它。这是因为现实生活中类似的闹剧太多了。最突出的是商品生产中的着意夸大造假。他们很少在质上下功夫,而在包装上大做文章,一箱食品(礼品)只看外表颇为大方美观,打开就发现既无数量也无质量,甚至以假冒真,本来是杏子(其实连杏子都不是)却被他们包装成硕大漂亮的苹果。顾客出钱买到的只是生气和无奈。他们为了多赚几个钱,不择手段,道德沦丧。
其实造假夸大绝不至于商业行道,几乎成为一种普遍现象,以各种形式出现在各个行业的各个层面。文化艺术创作是个公开造假的行道,被称作“出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正因为这样才得到了繁荣发展。但造假是有界定的,过分、粗鲁、拙劣、低俗是不受欢迎的,只有让人作呕生厌。戏剧、曲艺要从“艺术”这个基本点出发,表现作者意图,符合大众欣赏要求,且不能依靠贴上漂亮标签,挂上让人眩晕的广告,所谓“高主旋律”去争抢舞台银屏。不符合事实的拔高、作假以及不顾搬用复制,那都是非常错误的做法。艺术创作“出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决不是一些人理解的那样,而“真实感”“亲近感”永远是艺术作品的灵魂。只为追名逐利会把一切捣毁。
有苹果当然好,无疑它是杏子跨越性的发展,如果还没有苹果有杏子也不错嘛,真杏子总比假苹果好。杏子就是杏子,何必硬要把它假造成苹果呢?或者你写的是杏子而不是苹果,你就把杏子写足写好也会成为一篇好作品的,干嘛要把杏子写成与它并无密切关系的苹果呢?这样一来,既不成为苹果,又破毁了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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