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忠走后,尹洙余怒未息,心想这刘沪也太狂妄了,竟敢三次抗令,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看来不动真的是不行了。想到这里,命令手下:“快去请狄将军前来议事。”
过了一会儿,手下匆匆走来禀报:“大人,狄青将军求见。”
尹洙大喜:“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全副武装的狄青,迈着沉稳有力地脚步走了进来,抱拳拱手,向尹洙行了个礼,说:“狄青参见大人。”
尹洙连忙站起身来,笑着说;“免礼,免礼。狄将军请坐,看茶。”
狄青在下首的座位上坐下,一手按腰间的宝剑,倾着身子,谦恭地问;“不知大人叫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尹洙看了狄青一眼,流露出赏识地神情。他非常喜欢眼前的这个赳赳武夫,似乎时刻都保持着战时的戒备,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发起冲锋。
尹洙收回眼神,呷了一口茶,说:“狄将军,最近刘沪筑水洛城的事,你听说了吗?”
狄青欠了欠身子,答道:“末将有所耳闻。”
尹洙放下茶杯,捋了捋胡须,气愤地说:“这个刘沪啊!真是胆大包天,擅自修筑水洛城,我三次下令阻拦他都不听,依然我行我素,简直无法无天!还有那个董士廉,自以为是郑戬身边的人,我就不敢动他!”
狄青说:“刘沪这个人我见过一面,是一员猛将,也很有谋略,可像这样目无上级,不服从命令,就太不像话了。”
尹洙说:“是啊!正因为这样才找你来,上次我让张忠去取代他静边寨主的职位,没想到被他用三寸不烂之舌把张忠说服了。这次派你去,一定要把他和董士廉给我抓回来。”
狄青站起身来,拱手说:“末将遵命。”
尹洙说:“刘沪有勇有谋,听说那里的族人也都很听他的话,你一定要注意策略啊!”
狄青说:“请大人放心,我自有办法。”
望着狄青离去的背影,尹洙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相信自己的感觉,这个狄青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狄青带着几名士兵从渭州经崆峒山向水洛城出发。
崆峒山在渭州以西,距渭州城不到三十里地,西接六盘,南依关山,北峙萧关,泾河如一条白练环绕山间。山上林木葱茏,峰险石奇,层峦叠翠,既有北方山势之雄,又兼南国山色之秀,胜景古迹甚多,是丝绸之路西出关中的“西来第一名山”,素有“西镇奇观”的美誉。相传,道家始祖老子的前身广成子曾在这里修炼成仙,轩辕黄帝到此问道于广成子,因而又有“天下道教第一山”的美称。
时值仲春,山间桃花烂漫,溪水淙淙,鸟鸣啾啾,风景秀美迷人。狄青却无心赏山玩水,一边催马赶路,一边盘算着如何才能将刘沪、董士廉擒拿,完成尹洙交给他的任务。
说起狄青,可绝不是等闲之辈。狄青祖籍山西汾阳,幼时家境贫寒,十六岁时因兄长与邻人斗殴,狄青代兄受过,被判充军,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十九岁时被调到京城任宫廷侍卫,元昊反宋后,朝廷从京师的卫士中挑选精兵强将充实边关,狄青被选中,任延州指挥史,当了一名低级军官。在战场上,他骁勇善战,多次充当先锋,率领士兵夺关斩将,烧毁敌军粮草数万,缴获营帐牛马不计其数。每次作战,他都披头散发,戴着狰狞的铜面具,一马当先,所向披靡,令西夏军闻风丧胆。尹洙任陕西经略判官时,有一次与狄青谈论兵法,对狄青极为赞赏,把他提拔到自己身边,并向陕西安抚史韩琦、范仲淹极力推荐。范仲淹对狄青也非常欣赏,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部《左氏春秋》送给狄青,勉励他要认真读书,不能只做一介勇夫。狄青对范仲淹非常崇拜,于是便发愤读书,对秦汉以来的将帅兵法了如指掌,更加有勇有谋。后来尹洙知渭州,也把狄青调来,任泾原路副都部署。
狄青几个人夜住晓行,第二天上午就到了水洛。眼看快到水洛城,狄青忽然心念一动,有了主意,命令士兵不要进城,绕城向边界方向走去。
刘沪正在挥汗如雨,指挥工匠和士兵们筑城,见一队人马从城边绕过,忙派人询问是怎么回事,执勤的哨兵跑过来回答:“狄青将军带人巡视边界。”
刘沪心中一凛,自言自语地说:“狄青,他来这里干什么?”
董士廉不屑地说:“这个黥面贼,一定是奉尹洙之命来巡边。”
狄青是卒伍出身,按照宋朝规定,士兵和犯人都要在脸上刺字,作为识别的表记。狄青从一个小士兵开始,累立战功,成了名声显赫的将军,他为此感到骄傲,一直不愿意取掉脸上的字,但别人却因此而瞧不起他,经常借此取笑或者辱骂他。有人甚至编了一首歌谣来讽刺他:“汉似胡儿胡似汉,改头换面总一般,只在汾川河子畔。”说他祖籍汾川河畔,姓狄却是汉人,以脸上有黥文为荣,不愿意取掉。
见刘沪心有疑虑,董士廉又说:“刘寨主,别理他,他巡他的边,咱筑咱的城,管他那么多!”
晌午时分,狄青一伙从边界返回,进了水洛城。刘沪见状,命令刘淳、孙敏等继续督促修城,自己带着董士廉迎接狄青。
刘沪把狄青带到军营,双方坐定后,刘沪客气地问:“狄将军别来无恙?”
狄青大大咧咧地答道:“我很好,不知刘寨主近来如何?”
刘沪苦笑着摇了摇头,算是作了回答。
董士廉却将头扭向一边,自顾自地喝茶,也不正眼看狄青一眼。
狄青见军营中的士兵都去参与筑城,刘沪等人毫无戒备,便突然站起来,猛地将茶杯向桌上一掷,大声喝道:“还不给我拿下。”
狄青带来的几个士兵,都是精心挑选的彪形大汉,很快将刘沪和董士廉五花大绑。
瞬间的猝变,使刘沪大为震骇,他质问道:“狄将军,你这是何意?”
狄青冷笑了一声,拱了拱手说:“刘寨主,得罪了,我奉尹大人之命,要将你二人拿回治罪。”
董士廉闻言,破口大骂:“黥面贼,用这种卑鄙手段算计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狄青走过去,恶狠狠地扇了董士廉几个耳光,骂道:“死到临头,我看你还嘴硬。”
董士廉被打得眼冒金星,口鼻流血,嘴里却仍叫骂不停。
狄青不再理会,命令士兵道:“堵上他的嘴,押上走。”
几个士兵将刘、董二人强行按在马上,簇拥着离开了军营。
过了好大一会儿,刘淳见狄青等人已经离开多时,却不见刘沪和董士廉回来,心中有些不安,回到军营一看,不见两人踪影,知道情况不妙,急忙回到筑城工地,向孙敏、刘渊等人说了情况。刘渊一听,放声大哭,叫道:“哥哥一定是被狄青抓走了。”
孙敏大怒,马上召集人马要前去营救,士兵们和筑城的民众听说刘沪被抓,纷纷拿起兵器,叫嚷着要去救人。
刘淳沉着地说:“大家冷静一下,我们虽然人多,但绝不是狄青的对手,先回到营帐,再商议对策。”
刘沪被抓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水洛城,大家都涌到军营中,吵吵嚷嚷,乱成一片。
元宁说:“刘将军筑城,是为了抵御贼寇,有什么过错?我们一定要为刘将军讨个公道。”
铎厮那怒道:“大宋皇帝老儿言而无信,明明答应我们归顺后帮助我们筑城,现在却将刘将军抓走,不如我们反了,去把刘将军救回。”
羌人们听说,个个磨拳擦掌,嚷道:“反了!反了!救将军回来。”
镇守聂城和石门城的聂震、李锐也闻讯赶来。聂震脾气火暴,对刘沪忠心耿耿,叫道:“将军此去凶多吉少,弟兄们,跟我走,我们一起去救将军,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众人都跟着聂震要走,沉默半晌的刘淳大声说:“聂兄且慢,你们这样去,不但救不了我二哥,反而会害了他。”
聂震等人闻言停住脚步,惊诧地反问:“我们明明是去救将军,怎么会害了他?”
刘淳说:“你们这样去救人,正好中了尹洙的奸计。二哥现在被抓,最多是个不服节制之罪,不至于被杀。如果我们带领兵马去营救,他若再以谋反的罪名加害二哥,那时候谁也救不了他。”
孙敏、李锐点头称是,认为刘淳说的有理。
聂震沮丧地说:“那该怎么办才好?”
刘淳说:“我们奉郑大人之命筑城,不能算不服节制。为今之计,首先要将这里发生的情况尽快告知郑大人,请他想办法救人。另外,派人到渭州去打探情况,再作打算。”
众人同意。刘淳当即修书一封,让刘渊、孙敏火速送往京城,给郑戬报信,另外派两名精明能干的士兵扮作商人,前往渭州城中打探消息。
二
狄青押着刘沪、董士廉快马加鞭,次日即到了渭州。尹洙闻讯大喜,设宴为狄青洗尘。
酒席间,狄青问:“不知大人对刘沪等人如何处置?”
尹洙老谋深算,意味深长地反问:“依狄将军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狄青说:“刘沪等人不服节制,三抗军令,按律当斩。”
尹洙见狄青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大悦,说;“狄将军言之有理,待老夫明日审讯后,由狄将军按军法处置。”
第二天,尹洙设堂问案。差役们将刘沪、董士廉押上大堂,刘、董二人一身正气,面无惧色,令尹洙大为不悦。
尹洙按捺住心头的不快,厉声问道:“刘沪,你可知罪?”
刘沪傲然挺立,正色答道:“敢问大人,刘沪何罪之有?”
尹洙大怒:“大胆狂徒,你们擅自筑城,三抗军令,目无上级,不服节制,岂能无罪?”
刘沪反驳道:“请尹大人息怒。修筑水洛城,是郑大人奏请朝廷同意的,我们持有上级文牒,怎么能说是擅自作主?您的三道军令,我都写信作了答复,又怎么能说是不服节制?”
尹洙怒道:“你们所持文牒乃是郑戬罢去四路都部署后的批文,有何效用?你屡抗军令,分明是不把本州放在眼里。”
刘沪争辩说:“尹大人此言差矣。我们筑城在前,郑大人罢职在后,岂能因人废事?再说修筑水洛城既可以连通秦渭,使其成犄角之势,便于相互援应,又可以护佑城中百姓,怎么能半途而废?”
尹诛哂笑一声,说 :“好水川、定川寨之战,就是因为我方据点太多,敌众我寡,以至溃败。如今再增加一个城寨,必然要分兵防守,削弱战斗力。如果为了救援秦州,可从黄石河率兵救援,何必劳民伤财,多此一举?”
刘沪据理力争:“请尹大人想想,从黄石河到秦州,最快也需两日的路程,兵贵神速,只怕到时候援兵未到,城已早破。”
尹洙张口结舌,一时语塞。
站在一旁沉默多时的董士廉冷笑一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尹洙恼羞成怒,站起身来,猛拍了一下桌子,喝道:“来人,押下去关入死牢。”说罢,拂袖而去。
夜色渐深,一缕月光从牢房的窗户透过,照射到刘沪苍白憔悴的脸上。董士廉在熟睡中打起了鼾声,长一声短一声,很有节奏。刘沪却没有一丝睡意,瞪大双眼望着牢房的天花板,思考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从今天的审讯中,刘沪感觉到尹洙不仅把自己看成了一个违抗军令的下属,更重要的是把自己看成了一个政见不同的异已者。他知道,尹洙是一个爱认死理的人,固执己见,一旦形成了自己的看法,就很难改变。当年范仲淹因与宰相吕夷简不和遭贬,朝堂上敕令高悬,告诫文武百官,同情范仲淹的即以同党治罪。朝中的大臣们噤若寒蝉,没有人敢站出来替范仲淹说话。尹洙却态度鲜明地上奏章,说范仲淹为人正直,品格高尚,是他的良师益友,申明自己是范的同党,范仲淹被治罪,自己也不能苟免,请一同治罪。吕夷简大怒,奏请皇上将尹洙由太子中允贬为馆阁校勘。
对尹洙这种刚直不阿、不畏权势的气节和品格,刘沪也非常敬佩。但他敏锐地意识到,尹洙对自己有很大的偏见。自己虽是皇亲,又屡立战功,但行事处处谨慎,从不骄矜。虽然这次违逆了尹洙,但筑水洛城是郑戬的命令,尹洙和自己都曾是郑戬的部下,郑戬刚刚调走,为什么尹洙就和自己过不去?看来真是人走茶凉啊!
刘沪又想,今天尹洙退堂时面露杀气,恐怕是凶多吉少。对于死,他并不感到可怕。从繁华的京都来到西北边陲,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不少,他早把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这个时候,他想到的是水洛城中的百姓,是尚末完工的城池。浮现在他眼前的是乡亲们一双双渴望和平、渴望安宁的眼神。
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董士廉翻了个身,睁开眼睛一看,见刘沪还没有睡着,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问:“刘将军,你怎么还没有睡?”
刘沪看了董士廉一眼,说:“我看今天尹洙的神情,恐怕要对我们下手了。”
董士廉一听,惊出了一身冷汗,顿时睡意全无,嘟嘟囔囔说:“我们又没有犯什么弥天大罪,为什么要杀头?”
刘沪说:“尹洙为人偏执,对你我误解太深,只怕容不下我们。”
“那该怎么办?”
“我们死了,倒是小事,只是城末筑成,负了郑大人一片苦心。又恐羌人作乱,西夏贼乘机进攻,老百姓就遭殃了。”
“唉!这下咱们可死定了。”董士廉长嘘短叹地说。
顿了顿,刘沪说:“天无绝人之路,要想办法拖延时间,郑大人知道情况后一定会救咱们。”
董士廉眼睛一亮,问:“刘将军有什么好主意?”
刘沪道:“董先生,你还记得那天在云崖寺那个僧人说的话么?”
“那个僧人说我们有牢狱之灾,这不是已经应验了吗?”
“那高僧还说过句话,解铃还需系铃人。”
“是说过这句话,那又怎么样?”
“看来我们只有在狄青身上做文章了。”
董士廉一听有点泄气:“狄青是一介武夫,我们又是他抓来的,怎么肯放过我们?”
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董士廉又重新躺下,望着窗外月光却再也无法入睡。忽然,他猛地坐直身子,对刘沪说道:“刘将军,你放心,我有办法让狄青不敢杀我们了。
原来,董士廉忽然想起去年他到华阴县时听说的一件事。华阴县令姚嗣宗和董士廉是同乡,两个人都看不起狄青。姚嗣宗设宴招待董士廉时,曾在酒席间讲了狄青的一个笑话。说是有一年开封发大水,狄青把家搬到大相国寺的殿里避水,穿着黄色的外衣坐在大殿上指挥士卒们搬东西,便有人传言他黄衣登殿,想当皇帝。狄青最怕别人提起这件事,害怕传到朝廷,自己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其实董士廉也知道这是狄青近几年平步青云,职务升迁的太快,别人因为嫉妒而制造的谣言。但事已至此,只能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了。
果然不出刘沪所料,第二天一大早,狱卒端来好菜好饭,还有一小壶酒,对刘沪说:“刘将军,我敬重你的为人,好好吃了这顿饭,路上保重吧!”
刘沪知道狱卒话里的意思,这是在给他们送行。谢过狱卒的好意,二人大吃大喝,好象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反倒让狱卒感到纳闷。
过了一会儿,全副武装的狄青命人给他们带上刑具,将他们放入槛车,押赴刑场。
渭州是古丝绸之路上的一座名城,商贾云集,素有陇上“旱码头”之称。这一日,正逢城中过庙会,街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狄青押着槛车从街上经过,引起了行人的围观。
人们议论纷纷:“看样子今天要杀人了,不知道被杀的是谁?”
“听说是修水洛城的刘沪和董士廉。”
“修城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杀头?”
“尹大人不让修,他们二人违抗了军令,惹怒了尹大人。”
“这个尹洙,也太有点小题大作了,就算违抗了军令,也不至于被杀头吧!”
“官场上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刀把子在人家手里拿着,还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狄青听见这些议论,皱了皱眉头,威严的目光朝四周一看,吓得人们不敢说话,只是跟着槛车看热闹。
槛车经过十字街时,董士廉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便大声叫道:“狄青,我知道你想当皇帝,怕我董士廉坏了你的好事,今天你杀了我,当你的皇帝吧!”
一连喊了几声,吓得狄青魂飞魄散,差点从马上栽了下来。狄青虽然英勇威猛,在敌人面前无所畏惧,却最怕别人说出这件事。
围观的人们听董士廉这么一说,顿时像沸腾了的开水,又吵吵嚷嚷地议论起来:“原来是狄青想当皇帝,要杀人灭口。”
“听说狄青早就想当皇帝了,还穿过黄袍登殿哩。”
“难道他也想学太祖爷黄袍加身吗?野心还真不小。”
“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狄青骑在马上,听见这些议论,如坐针毡,紧张地大汗淋漓。他急忙掉转马头,命令士兵道:“向后转,押回去。”
尹洙在府中也忐忑不安,思考着杀了刘、董二人后如何向上交待。刘沪是皇亲国戚,董士廉是郑戬的亲信,两个人谁都不好惹,虽然违抗了军令,但论情节在可杀不可杀之间。想到这里,尹洙也有点后悔,转眼一想,好在人是狄青抓来的,又是他监斩的,多少也可以为自己开脱一些。
正在这时,只见狄青满头大汗,慌慌张张走了进来,低下头拱手道:“狄青有罪,未能完成大人交给的任务。”
尹洙一惊,以为有人劫了法场,急忙问:“狄将军不必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狄青说了事情经过,尹洙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这一定是董士廉老儿使的诡计,也罢,暂将二人关押到德顺军狱中,待我上奏朝廷后再作处置。”
三
刘渊、孙敏带着刘淳写给郑戬的信,昼夜兼程来到京城。郑戬看完书信,听二人说了水洛城的情况,勃然大怒:“尹洙这个匹夫,竟敢如此行事,分明是跟老夫过意不去。你们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管到底。明日上朝我就奏请皇上,赦免刘沪、董士廉。”
两人辞别了郑戬,刘渊回到家中向母亲和嫂嫂说了事情经过。李老夫人和刘沪的妻子听说刘沪被抓,放声痛哭。
老夫人边哭边说:“你大哥现在出使西域,京城里也没有什么靠得住的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刘渊宽慰母亲道:“郑大人非常关心这件事,答应救我二哥出来。我们离开水洛已经好几天了,不知那里的情况怎么样,得赶紧回去,有了消息,我会及时给家里带信。”然后拜别了母亲,和孙敏星夜赶路,回到水洛。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早早上殿列队等候。宋仁宗在几个太监的簇拥中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大殿,在龙椅上坐下。
当值太监尖着嗓子喊道:“皇上早朝。”
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倒在地,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参拜既罢,仁宗说:“众位卿家平身,今日早朝,你们谁有本奏?”
郑戬手执笏板从队列中闪出,上前几步拱身道:“启禀万岁,臣有本奏。”
仁宗见是郑戬,微微一笑,说:“郑爱卿,你有何事?慢慢奏来。”
郑戬说:“前些日子,臣任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时,德顺军生户大王家族的元宁等前来,将水洛城献给朝廷。该地西占陇坻,与秦州往来的道路相通,陇上的两条河流,环城向西流去,蜿蜒于黄河、渭水之间,土地肥沃,广达数百里,散布着十余个羌人部落,无所归属。我派遣静边寨主刘沪召集他们的酋长,酋长们都愿意派儿子来做人质,请求授予汉人的官职。随后,我奏明朝廷,让刘沪去收复水洛城,并利用那里的地势修筑城寨,这样不但可以安抚羌人,而且可以得到蕃兵三五万人及弓箭手,共同抵御西贼。谁料城筑未半,知渭州尹洙横加阻拦,派狄青将刘沪等人逮捕,打入死牢,如今生死未卜。臣以为水洛城历来为兵家所争,不可轻弃;刘沪乃边城名将,不可轻废。”
郑戬的一席话如以石击水,大臣们立即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仁宗也吃了一惊;“竟有这等事情?”
郑戬坦然答道:“确有此事,臣所言如有半点虚假,情愿领罪。”
仁宗道:“既然如此,大家议一议,此事该如何处置?”
枢密副使韩琦上前一步言道:“陛下,臣曾负责西部的边防事务,对水洛城的情况,比其他人了解得更加详细。尹洙罢筑水洛城,拘捕刘沪、董士廉的事,臣亦有所耳闻。臣以为陕西四路城寨太多,分却兵势,每路正兵不过七八万人,除守城寨之外,不过三万人。今泾原、秦凤两路若更分兵守水洛一带城寨,则兵势更单弱。再说,水洛是兵家必争之地,靠近西夏,难得而难成,不易夺来,即使夺来也不易守住。刘沪擅自筑城,尹洙三令而不至,理应治罪。”
谏官孙甫道:“水洛地势险要,连通秦渭,修筑城堡抵御敌寇,既可取信于当地蕃族部落,又有利于国家边防,臣以为刘沪不但无罪,而且有功。”
“陛下,水洛乃是一座小城,不足以抵御贼寇。尹洙为帅,刘沪为将,将官不服从命令,理应按军法处置,微臣以为戮之不为过。”仁宗抬头一看,说话的是集贤校理王益柔。
参知政事范仲淹沉吟半晌,起身奏道:“陛下,臣以为刘沪、董士廉原本禀承了四路都部署的命令前往修筑水洛城,就不能说是他二人擅自动工兴建。再说修筑水洛城也确实对国家有利,况且刘沪是沿边有名的将佐,屡立战功,应当加以爱惜,不可轻易舍弃。董士廉是朝廷的京官,也应与将佐一例对待,带枷进行审讯,更不合事理。臣请陛下派人到那里进行调查,根据情况奏报朝廷,再作处置。”
仁宗见大臣们吵吵嚷嚷,意见不一,心中有些不悦:“既然大家意见分岐,下去把你们的想法写成奏章,呈来朕看,再作定夺。”
谏官欧阳修回到家中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虽然在殿上他一言末发,但心中却一清二楚。从大殿上的争论,就可以明明白白地看出,水洛城之争,表面上尹洙、狄青与刘沪在守御边关策略上的意见分岐,实际上仍是朝廷大臣在御夏战略中主攻派与主和派之间的矛盾。韩琦、尹洙等人的主战策略,虽因任福等兵败而被迫搁置,但他们力主伐叛的念头一直没有放弃,甚至处处给主和派设置障碍,罢筑水洛城就是不争的事实。对于御夏战略,欧阳修倾向于范仲淹等“以守为攻、联蕃制夏”的主张,收服缘边乃至夏境蕃部归附大宋,削弱元昊的力量,使他失去强援而独立作战,然后在加强军备的前提下进行讨伐,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欧阳修知道,刘沪收复水洛,修筑城寨,组建蕃兵,是对联制方略的具体实施,应当说无可厚非。对于尹洙的过激作法,欧阳修也能深深理解。尹洙是他的老朋友了,他们共同推动了宋初的古文革新运动,一扫当时文坛崇尚浮艳、空洞艰涩的风气。他知道,如果尹洙一意专治诗文,而不是长期从政治军的话,其文学成会远在自己之上的。
这位老朋友的脾气,欧阳修是再熟悉不过了,好认死理,爱面子,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跟人争得面红耳赤。记得有一次,他们两人和梅尧臣等几个文友一起去游嵩山。途中,大家吟诗作赋,激谈时弊,好不尽兴。梅尧臣爱喝酒,随口说道:“今日登山,要是带几壶美酒,把酒临风,共赏佳景,该有多好!”尹洙接口说:“带酒有什么意思,带上胡饼炉才好,饿了还可以烤胡饼吃。”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群起而攻之。这个说:“游山玩水贵在真率,带酒还说得过去,怎么能带胡饼炉呢?”那个道:“师鲁就知道吃,再吃你就胖成弥勒佛了。”尹洙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辩解,却越描越黑,气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见说不过别人,他便双手卡住自己的脖子,想要把自己捏死。大家见状吃了一惊,争先上去拉开他的手,他一边喘气,一边道:“游山就是要带胡饼炉嘛!”众人笑道:“师鲁何必如此,下次再游山时带上胡饼炉就是。”
想到这里,欧阳修笑着摇了摇头,在这次罢筑水洛城的事情上,他觉得尹洙的做法又有点过分了。刘沪修筑水洛城绝不是无知之辈的轻举妄动,而是有志之士的深思熟虑,是加强西北边防、取信当地蕃民的远见之举,如果放弃修筑水洛城并将刘沪治罪,不但会挫伤边防将士的积极性,而且还可能引发当地蕃族的叛乱,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这一层,欧阳修再也坐不住了,来到书房,奋笔疾书,一篇奏章立就。
第二天,各位大臣关于水洛城的奏章都送到了仁宗面前。韩琦在奏章中陈述了不宜修筑水洛城的十三条理由,跟昨天早朝时所说的内容大体一致,只是言辞更为激烈。仁宗看罢摇了摇头,笑道:“这个韩琦,性情就是耿直。”其他几位大臣的奏章,有的主张筑,有的主张罢,莫衷一是,仁宗看后,都不是很满意。看到欧阳修的奏章时,仁宗的眼前突然一亮,仔细读了起来:
“臣在殿上听了尹洙、狄青与刘沪争讼水洛城以及狄青将刘沪等戴枷拘禁之事,私下认为边将之间不和,此乃用兵大忌,况且狄青、刘沪都是难得的人才,事情要做到两全其其美,其间的利害关系最难处置。
水洛城自曹玮以来,因为知道它有利的地势,担心难以得到,未暇经营。今刘沪能够将其收复,这对刘沪来说功劳不小啊!同时,也给秦州带来了很多便利。先前韩琦从西北边境回来,也认为水洛城占有便利的地势,只是考虑难得而难成,现在刘沪收复了水洛城,而且还有建好水洛城的意愿,陛下正好应该将此事交给他,责成其必须办好。由于尹洙、狄青等与刘沪所见不同,因而发生矛盾。这其间的利害关系,请允许臣详细说明。
我们国家近年来边兵屡败,一直担心大将没有变通的权力,现在若更换狄青或终止他的权力而释放刘沪,则不但狄青不满意,还会挫伤沿边诸将的威望。此其不便之一也。
臣闻刘沪收复水洛城时,身先士卒,先以力战智取,然后诱而服从,党留诸族为他的威严所震慑。假如他们一旦发现刘沪为了修水洛城而获罪带枷入狱,那些新降服的蕃族诸户难道不觉得惊异吗?如果他们反叛,那么今后边关大臣威严震慑招诱他们,蕃部诸族难道肯听命服从吗?恐怕不但水洛城无法修筑,就连沿边末招降的蕃族也永远没有可招附的道理。此其不便之二也。
自边关有战事以来,诸将为国家成就事业的很少。这个水洛城,不只自曹玮以来未能得到它,就连韩琦在秦州,也曾经想收复水洛城却没有机会。现在刘沪奋力占领了水洛城并进行修筑,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却中途获罪,水洛城没有修成,竟让他功败垂成,那么今后边关大将谁还肯为国家建功立业?此其不便之三也。
臣又闻水洛城驻防的军队,虽然能救援秦州,但必须通过渭州边帅来调度。现在刘沪既然与狄青不和,即使将水洛城筑好,到时万一情况危急,由于狄青对刘沪有偏见,恐怕不会很好的支持配合,那么水洛城定会得而复失。此其不便之四也。
缘此之故,臣认为现在朝廷应该派人去调查处理此事,促使刘沪与尹洙、狄青和解。因为刘沪是狄青抓来的,所以先要密谕狄青:刘沪修筑水洛城,早有禀告,非擅自所为。刘沪率众筑城,不能兴师问罪。刘沪认为水洛城地势有利坚决筑城,意在护国护民,对此不能因违反节制而加罪于他,应该释放。为了不挫伤你的威信,朝廷不直接下诏释放刘沪,命你前去释放,让他感到这是你的恩惠。以后如果刘沪在战事中有违军令,可按军法处置。
然后再密谕刘沪:你违抗军令,本应当治罪,但朝廷考虑到他收复水洛城有功,修筑水洛城也是为国家社稷的安危着想,便以功抵过,下诏让狄青释放他,希望你不负重望,尽快修好水洛城,为国家建功立业。
待到水洛城修筑好后,又要告诫尹洙、狄青:不能因为以前与刘沪在修筑水洛城上意见有分岐而贻误战事,今后如果水洛城出现紧急情况,必须积极主动调动兵力援助,万一小有疏失,那就是在要挟陷害,打击报复,如果出现这样的事情,对你们二人将从重责罚。
倘若如此,则水洛城险要地势的作用便得以可以发挥,对藩族部落的恩信也不会失去,边关将士建功立业也不会懈怠,将帅的威信也不会挫伤。
事情关系到各种利害, 伏望陛下三思。”
看罢欧阳修的奏章,仁宗大喜,道:“永叔不愧为朕的肱股之臣,言之凿凿,入情入理,就这么办。”提起朱红大笔在奏章上写下了“准奏”二字,又让太监传盐铁副使鱼周询、宫苑使周惟德、同都城转运使程戡进宫议事。
不一会儿,鱼周询、周惟德、程戡三人来到宫中。仁宗让他们看了欧阳修的奏章,命他们火速起程,即刻前往渭州,调查处理水洛城事宜。
四
再说刘渊等人匆匆回到水洛后,得知刘沪和董士廉被关押到德顺军大牢中,未遭尹洙毒手,这才放心下来,把京城之行的情况向大家述说了一遍。众人听说范仲淹、郑戬等重臣伸张正义,稍稍有些安慰,盼望着钦差大臣快快来到水洛,及早搭救刘沪出狱。
众人正在营帐中商议,厮癸派到德顺军打探消息的人急匆匆地回来报告,刘沪在狱中患病,尹洙怕羌人们劫狱,已将他秘密押解到了邠州(今陕西彬县),并派士兵专门把守。
原来,狄青准备将刘沪和董士廉押赴刑场问斩,结果被董士廉当众抖露了他的隐私,使狄青不敢对他们下手,令狄青非常恼怒,亲自将二人押送到德顺军监狱,给他们带上枷锁,关押到一间阴暗潮湿的小房子里。
狱卒们对刘、董二人的态度也变得蛮横起来,言辞刻薄,百般刁难。刘沪从中深深地体味到了世态的炎凉,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真正为老百姓办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就这么困难?他坚信自己没有错,真理在自己手中,相信朝中那些有远见卓识的大臣们一定会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
由于连日的劳累,加上尹洙、狄青等人的折磨,令刘沪心力交瘁。这天早晨起床时,刘沪感到昏昏沉沉,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挣扎也爬不起来。
董士廉见状,伸手在他的额头一摸,惊叫道:“刘将军,你怎么烧得这样厉害?恐怕是生病了吧?”
刘沪痛苦地点点头。
董士廉扶刘沪坐起来,急切地向外面喊道:“快来人,快来人,刘将军病了!”
喊了半天,才见一个狱卒从窗口伸进脑袋,睡眼惺忪,嘴里还骂骂咧咧:“吵什么?搅了老子的美梦。”
董士廉怒冲冲地说:“刘将军生病了,快请人给他看病。”
狱卒“哼”了一声:“病了就病了,吃五谷,生百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董士廉气愤地直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骂道:“你小子别狗仗人势,爷爷只要活着从这里出去,你们就别想过舒坦日子。”
狱卒将脑袋从窗口收了回去,站直身子,拧了拧脖子,不屑地道:“你们两个已经是死囚,还神气什么!”说罢,扬长而去。
董士廉肺都要气炸了,咬牙切齿地骂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尹洙匹夫,老子与你势不两立。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刘沪昏昏沉沉睡了两日,水米未进,狱卒们这才慌了手脚,禀报了尹洙,请来郎中为他看病。
尹洙听说刘沪病重,心中也有所不安。他知道刘沪在羌人心中威信极高,怕羌人们知道后前来劫狱,便一面为刘沪治病,一面派人将刘沪秘密押送到邠州。
却说羌人们听到刘沪在狱中生病的消息后,心中忿忿不平,聚集起来要去解救刘沪。
刘淳等人苦苦相劝,众首领仍是难以消除心头的愤懑。厮癸道:“刘将军为了保护我们不受欺凌而修筑水洛城,却让他老人家受了这么大的冤屈,我们于心何忍?尹洙老儿如此昏庸,不如将他杀了,将刘将军救出,跟我们一起去当山大王。”
铎厮那附和道:“厮癸说得对,不如我们反了,救将军出来,自立为王,跟随将军给我们打自己的天下。”
刘淳见群情激愤,含泪劝道:“众首领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二哥一生赤胆忠心,岂容大家做出这种不忠不义的事情?大家暂且回去,待朝中大臣来后再作计较。”
元宁也劝道:“刘将军是忠义之人,我们这样做反倒坏了将军名节,还是先等等再说吧!”
众人见刘淳等说的有理,只好作罢。
五
再说尹洙得知抓捕刘沪后水洛城的羌人们蠢蠢欲动,便一面向朝廷上奏罢筑水洛城的理由,一面派部将胡龙前往水洛代理军务,防止羌人暴动。
胡龙是尹洙的外甥,仗着自己后台打硬,来到水洛后根本不把刘沪原来的部下放在眼里,令孙敏等人心中大为不快,但却敢怒不敢言。
这一日,胡龙带着手下饮酒归来,见一羌族姑娘在河边洗衣。胡龙本是好色之徒,看见姑娘生得月容花貌,不由酒壮色胆,兽性大发,命手下将姑娘抢回营帐。姑娘被糟蹋后,无颜见人,投入洛河中自尽。
厮癸等羌人首领闻知族人被害,义愤填膺,聚集人马冲入军营之中,割下胡龙的首级,对刘淳等人道:“诸位保重,好汉做事好汉当,让尹洙找我来算帐,如果他们不放回刘将军,我们羌人永远不作大宋的子民。”说罢,带领众人呼啸而去。
昔日热闹繁华的水洛城已经变了样子,街道上冷冷清清,被一种末日将临的凄惶之气笼罩着,除了几个无精打采的士兵巡逻外,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在尚未完工的城墙下堆放着的木料和石砖上,落下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微服私访的钦差大臣鱼周询正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水洛。鱼周询到陕西后,原打算先到渭州,但他知道尹洙的个性,一定会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没了,这样反而会影响自己的判断。他和程戡一商量,便途中改道,乔装打扮来到水洛。
到了水洛,鱼周询看到扩筑的城楼主体已经完成,城墙也进行了一大半工程,只有女墙还没有修葺,暗暗感到可惜。他了解到这里的羌人善于加工金银铜器,便装扮成商人模样,来到城外羌人居住的地方,以收购器具为名了解情况。
这天,鱼周询等人来到城外一个加工银器的羌人家中,发现这家人的客房正中挂着一员宋将的画像,下面供奉着果品食物,感到非常惊奇,便问主人此为何人?为何供奉?
不料主人潸然泪下,泣诉道:“客官有所不知,此乃刘沪将军,原为水洛寨主,深受羌人爱戴,为修筑水洛城被狗官尹洙关入大牢,我们思念将军,便请人画了像供奉在家中,一来每日都可见到将军容颜,二来乞求神灵保佑将军平安,早日回到水洛城。”
鱼周询等人听了,大为感慨,不由得为之动容,没有想到刘沪在羌人心中竟有如此高的地位,看来一个官员如果心中装着老百姓,老百姓的心中也会永远装着他们。
他们又来到一户羌族人家,这家大人正在教孩子学习射箭,箭靶上画着一个狗头猪身的宋朝官员,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汉字。鱼周询走到近前一看,原来上面写的是“狗官尹猪”,靶上已经被射的千疮百孔。
鱼周询感到惊诧,问道:“此是何人?为何要拿他作靶子?”
这家主人见是几个过路客商,便未存戒意,愤愤地骂道:“这个狗官乃是渭州知州尹洙,黑白不分,善恶不明,刘将军刚让我们过了几天好日子,他却陷害忠良,把将军下了大狱,让我们又无安宁之日,真想把这个狗官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鱼周询听罢,心中暗道:“这个尹师鲁,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没想到竟会在这件事上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对于如何处理水洛城事件,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回到驿馆,鱼周询立即向朝廷上奏,阐明了修筑水洛城的利害和当前水洛地区的形势,建议朝廷将水洛城修成,请求释放刘沪并继续由他率众筑城。
第二天,水洛城的百姓才知道这几个神秘商人原来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众人簇拥到驿馆,齐刷刷跪倒在地,请求鱼周询秉公办事,尽快释放刘沪,将水洛城筑成。
鱼周询被感动的热泪盈眶,将带头的几个老者扶起,对他们说道:“请大家放心,我已上奏朝廷,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尽快把刘将军还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