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是将门后

来源：  作者：王晓军  发布时间：2009-05-18  点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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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公元960年，正月初三。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给古城开封披上了银装，寒风裹着地上的积雪呼呼的刮着，却掩不住节日的欢乐气氛。城中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劈劈叭叭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尽情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欢愉。

一支队伍正从开封出发，朝东北方向急速前进。队伍里一位中年士兵骂骂咧咧：“他娘的，这些狗日的辽兵，让老子连个囫囵年都过不安稳。” 

他的旁边是一位稚气未脱的小士兵，顽皮的说：“张大哥，是不是还没跟嫂子亲热够啊？”

中年汉子推了小士兵一把，笑着说：“去你的，小屁孩子，懂什么呀！”

小士兵机灵地往旁边一闪，没想到脚下一滑，摔了一跤，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姓张的中年士兵伸手把小士兵拉了起来，回到队列中，跟着队伍继续前进。

过了一会儿，走在队伍后面的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叹了一口气，说：“唉！如今皇上年幼，我们这样为他卖命，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

一个年纪大点的老兵接着说：“是啊！听说皇上才七岁，朝中的事由皇太后和几个大臣主持，辽国又与北汉勾结趁虚而入，举兵南下进犯中原，这天下可就难得太平了。”

又一个士兵接上说：“这个小皇帝，一点也不体恤我们，大过年的突然下令出征，谁愿意啊！”

小头目又说：“赵元帅文韬武略，治军有方，深得大家拥戴，要是他能当皇帝，我们可就有出头之日了。”

那个士兵说：“是啊，赵元帅也是穷苦人出身，向来爱兵如子，关心咱们疾苦，要是他当了天子，肯定比那个娃娃皇帝好得多。”

老兵闻言吃了一惊，说：“你们可别乱说，这话被人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啊！”边说边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突然发现一位英武的青年军官骑着马走在他们身后。

“刘将军！”小头目和老兵惊恐地同时叫出声来。

刘将军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扬了扬手中的马鞭，说：“快跟上，别掉队。”然后策马向前跑去。

这位骑马的青年军官叫刘审琦，和指挥这支队伍的后周禁军最高统帅、殿前都点检兼归德节度使赵匡胤是姻亲，两人都是河北保定清苑县人，赵匡胤的祖母是刘审琦的姑母。刘审琦多年追随赵匡胤，征战攻伐，勇猛无比，深得赵匡胤的信任。这次出征，刘审琦心里也不愿意去，但因为是赵匡胤亲自挂帅，他也无可奈何。

原来，后周皇帝柴荣驾崩不久，只有七岁的太子柴宗训继位，朝中奸臣当道，国家动荡不安，辽国与北汉乘机勾结，派出部队南下进攻，引起朝廷恐慌，命赵匡胤率兵抵御来敌，众将士心中都很有怨言。刘审琦刚才听了几位士兵的谈话，知道将士们都有心拥戴赵匡胤为帝，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天色将晚，部队来到了开封东北的陈桥驿，传令官命令就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虽然还在春节期间，这里的节日气氛却早已被战争的阴云笼罩，老百姓们早早门户紧闭，陈桥驿显得非常安静，只有几个军官的营帐中传来喝酒猜拳的吵闹声。

征辽先锋官高怀德营帐内的桌子上杯盘狼藉，高怀德正在和刘审琦等几个将领喝酒。

一名将领醉汹汹地说：“弟兄们，大家吃饱喝足，可别为了一个小儿皇帝卖命，到头来落个饿死鬼。”

另一个接着说：“要不是因为跟随赵元帅，我就是回家种地，也不会干这份差事。”其他人也都跟着吵吵嚷嚷，忿忿不平。

正在这时，一个军校前来报告，说军营的士兵们都在议论，要立赵元帅为天子。

刘审琦见时机已到，站起来大声说道：“弟兄们，皇上年幼无知，奸臣手握重权，我等身临大敌出生入死，谁人知晓？不如顺乎民意，立赵元帅为天子，然后再去北征，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这些将领都多年追随赵匡胤，闻言齐声叫好，应道：“刘将军说得有理，我们大家正有此意。”

众将正在商议，赵匡胤的弟弟赵匡义和军师赵普走了进来。高怀德向二人说了大家的想法，赵匡义其实也早有拥立兄长即位之意，却假意说：“我大哥向来以忠义为怀，这事恐怕他不会答应。”

赵普说：“赵元帅深得人心，听说京城也传言要策立赵元帅做天子，可见此乃天意，你们大家听我安排，明天定要保元帅登上皇位。”众将听罢非常高兴，个个摩拳擦掌，按照赵普的吩咐分头去做准备。当晚，赵匡义与赵普又连夜派人把陈桥驿众位将士的动向告知了京城守将石守信等人，这些人平日都与赵匡胤交情深厚，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十分惊喜，同意一并策应举事。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陈桥驿醒得比那一天都早。东方露出的鱼肚白缓慢地变成了绯红色，鲜红的太阳如同燃烧的火球喷薄欲出。薄薄的乳雾，仿佛朦胧的轻纱般迷漫在天地之间。

一切似乎都意味着这是非同寻常的一天。

一群全副武装的将士，脸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在赵普的率领下拥到赵匡胤的帐前，把赵匡胤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有等赵匡胤明白过来，高怀德早把一件绣着龙的图案的黄袍披到他的身上，将他按到虎皮椅上，纳头便拜，连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官见状，一起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赵匡胤大吃一惊，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厉声质问是怎么回事，眉宇间透射出不可抗拒的威严。

赵普上前说道：“后周皇帝年幼，乱臣当道，赵元帅深得人心，大家要推举您为皇帝。”

赵匡胤摇摇头说：“我深受先皇恩惠，如今主上年幼，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不忠不义的事情？”

赵普说：“现在朝廷动荡，外寇入侵，国不安宁，民不聊生，正需要英雄豪杰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救黎民于水火。您当皇帝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若再三推让，便会失去民心啊！”

众将士齐呼：“诸军无主，愿立元帅为天子！”喊声响彻云霄。 

赵匡胤见无法推辞，只好说道：“既然你们贪图富贵，要拥立我为天子，那就必须听从我的命令，否则，这个皇帝我不能当。”

大家齐刷刷跪倒在地，连声说：“我们愿唯命是从！”“愿唯命是从！”

赵匡胤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将士们，威严地说：“太后和皇上，曾经是我的主子，我要以做臣子的礼节事奉，你们不得冒犯他们，没有我的命令，一律不得擅自进入宫中；朝中的大臣，曾经是我的旧日同僚，你们不得欺凌；不准抢夺朝廷府库和富豪人家的财物，不许私自进入官员和百姓家中；执行我的命令，会重重有赏；倘若违犯命令，立斩不饶。”

     众将士齐声答应：“是。”

于是赵匡胤便重整军队返回京城，召集文武百官举行了登基仪式，改国号为宋，成了宋朝的开国皇帝，是为宋太祖。太祖登基后，评定众将拥戴之功，封赏群臣，加官石守信为归德节度使、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高怀德为义成节度使、殿前副都点检，刘审琦为虎牢关使，其他将领都一一加官进爵。并敕建祖宗庙室，追尊祖父赵敬为简恭皇帝，祖母刘氏为简穆皇后。

二

 

辽国和北汉听说赵匡胤称帝后，急忙撤回了自己的军队。边界虽然安宁了，但是一些后周老将却不甘心俯首称臣。昭义节度使李筠首先起兵反宋，被高怀德率兵平定，李筠兵败自杀。淮南节度使李重进，是后周太祖郭威的外甥。当初，与赵匡胤一起事奉后周世宗柴荣，分别掌握内外兵权，因为赵匡胤英勇威武，善于用兵，在将士中很有威信，李重进既嫉妒又害怕，常在柴荣面前挑拔离间，说赵匡胤的坏话。赵匡胤登基时，李重进镇守扬州，赵匡胤知道李重进对自己不服，便亲笔写下诏书派出使者安慰招抚。不料，李重进当着使者的面取出周太祖的画像悬挂在厅堂墙壁上，叩首跪拜，流泪不止。并扣留使者，一面派人与南唐联合，一面修整城池操练兵马，准备起兵反宋。赵匡胤闻讯大怒，决定自己御驾亲征，命令石守信挂帅，带领刘审琦等三军将士向扬州进发。

扬州城南临长江，北濒淮河，地理位置十分险要，宜守难攻，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李重进正在城中等待南唐派兵的消息，却不料宋军已兵临城下，将扬州城团团围住。李重进惊恐万分，派偏将向美、湛敬率领一万精兵迎战宋军。两军对垒，石守信派刘审琦出战向美。两员大将战在一起，各显英勇。不到三十个回合，向美力怯，被刘审琦故意卖个破绽，一枪刺于马下。湛敬见向美战败，急忙命令鸣金收兵，撤回城中。

赵匡胤见首战告捷，心中大喜，命令刘审琦带领敢死队员，搭起云梯，强行攻城。城上箭如飞蝗，擂木石块凌空落下。飞箭穿透了刘审琦的胳膊，他拔出箭头继续冲杀，终于登上城墙，亲手杀死了十几个敌兵，自己身上也多处受伤，倒在血泊中，被手下亲兵抬回营帐。宋军乘胜追击，一举攻下扬州城。李重进见城池陷落，放火烧了自己的官府，和家眷一起跳入火海中自焚。

得知刘审琦身受重伤，赵匡胤亲自来到营帐中看望。刘审琦此时已奄奄一息，见赵匡胤前来探视，艰难地说道：“陛---下---，恕臣---不能---继续---为国---尽忠，请---照顾好---臣的---妻儿---！”

赵匡胤拉住刘审琦的手，含泪道：“你放心养伤，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刘审琦见赵匡胤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久便溘然长逝。

剿灭李重进返回京城后，赵匡胤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将刘审琦厚葬，并派人将刘审琦的家眷接到宫中安置。刘审琦的儿子，名叫刘文质，聪明伶俐，深得太祖的喜爱，让他和皇子们一起读书习武。

太祖去世后，他的弟弟赵匡义继位，是为宋太宗。因为和刘家的亲戚关系，加之文质的父亲为国捐躯，太宗对文质非常信任，授予他左班殿直的官职，由于他办事得力，又将他提拔为寄班祗侯，经常跟随在自己身边。

一天，刘文质陪太宗在御花园散步。太宗问：“文质，你今年多大了？成家了没有？”

刘文质急忙答道：“臣今年二十有二，尚末婚配。”

太宗笑道：“大丈夫要成家立业，朕看皇后身边的侍女李香儿不错，就赐婚给你，你看如何？”

刘文质见过李香儿，不但容貌端庄秀丽，而且多才多艺，听皇上一说，文质惊喜不已，急忙跪倒在地叩拜：“臣谢主龙恩。”

文质回家告知母亲，老夫人也非常高兴。不久两人举行了婚礼，皇上皇后赏赐了不少钱物。婚后，夫妻恩恩爱爱，相敬如宾。第二年，长子刘涣的出生，给刘家带来了更大的欢乐。

 

                     三

 

光阴荏苒，一晃又过了几年。这年正月十二的黎明，京城的人们还在喜庆的节日中沉睡的时候，刘文质却早已不安地在自家的庭院里散着步。夫人临产，刘家的第二个孩子就要出生了，可是从昨天后半夜折腾到现在，孩子还没有生出，刘文质的心里好象有一团火在燃烧，使他更加烦燥不安。

“哇-----” 里屋终于传出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不一会儿，一个丫环走了出来，向刘文质施了一礼，满面笑容地说：“恭喜老爷，夫人又生了一位公子，母子平安。”

刘文质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丫环走进屋里。

孩子刚吃过奶水，已经睡着了。圆圆的脸蛋，黑黑的眼睛，长相俊秀，非常逗人喜爱。

刘文质亲昵看着儿子，嗔怪道：“你这小家伙，真是淘气，看把你娘折腾的！”

夫人躺在床上，显得有些疲惫，见他进来，起身让了一下，轻声说：“老爷，给孩子起个名吧？”

文质说：“我早就想好了，叫他沪儿吧。”

几年后，三子刘淳、四子刘渊相继出生。夫人李香儿自幼在宫中长大，精明强干，把家事料理得有条有理，对丈夫照顾周到，体贴备至；对儿子悉心抚育，严加管教，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天，刘文质散朝回到家闷闷不乐。夫人一问，才知道夏州党项人李继迁又举兵攻宋，西北边关吃紧，皇上任命他为陕西庆州(今甘肃庆阳)知州兼兵马都部署，要求即刻起程赴任。

夫人知道文质放心不下家里，便故意问道：“如今国家危难，正是朝廷用人之际，老爷早有报国之志，为何此时却顾虑重重？”

文质喟然道：“我们刘家乃大宋开国功臣，世代忠勇，我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这次皇上让我带涣儿一起出征，沪儿兄弟年纪尚小，家中事务要你一人操劳，我有些放心不下。”

夫人劝道：“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重，你放心去吧，家中我会照料好的。”

刘文质见夫人如此深明大义，便放下心来，收拾行囊，与夫人依依惜别，带着长子刘涣出征。小刘沪见父亲和哥哥一身戎装，哭闹着也要跟他们去。

文质抚摸着他的头，说：“好孩子，你还小，现在要用功读书习武，长大了才能带兵打仗，杀敌立功。”

年幼的刘沪对战争有着美丽和豪壮的幻想，他遗憾自己晚出生了几年，不能像哥哥那样跟着父亲跃马沙场。在父亲和哥哥走后，刘沪把家里的后花园当成了自己抒发战争幻想的场所。每天下午从学堂一出来，他就和弟弟们跑到花园里玩打仗的游戏，每次都要自己当将军。有时他还让几个家丁假扮成敌人和自己作战，一会攻城，一会摆阵，弄得大家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他自己却高兴得拍手大笑。

除了舞刀弄剑，刘沪还喜欢读书，父亲的书房成了他最快乐的去处。在这里，他如饥似渴地阅读，经、史、子、集，无不涉猎，由于他天资聪颖，记忆力强，有的文章甚至过目不忘。当然，他最喜欢读的还是兵书，一部《孙子兵法》，他几乎能倒背如流。一有空闲，他就把兵书上学到的东西拿来演示，用泥巴砌成城墙，用石块堆成营寨，用竹棍排兵列阵，乐此不疲，有时常常忘记了吃饭和睡觉。

 

                     四

 

    再说刘文质到了庆州后，一面带领士兵修城筑寨，加强防御；一面降服周围的蕃族部落，招募强壮勇丁进行严格训练，多次打败了李继迁的侵扰。

这年秋天，李继迁又亲自率兵进攻庆州。刘文质命令集合队伍，准备带兵迎击。为了激励将士们奋勇杀敌，他决定提前给士兵们发军饷，一问军需官，才知道朝廷的军饷还迟迟没有拨下来。大敌当前，战机稍纵即逝，刘文质果断决定，把自己的全部积蓄二百万铜钱都拿出来发给士兵。将士们深受感动，斗志倍增，一举打败了来犯的贼寇。

捷报传到朝廷后，皇上大喜，赐给刘文质锦袍、金带，将他调任泾州(今甘肃泾川)知州，刘涣也因作战有功被朝廷重用。已经渐渐长大的刘沪，听到父亲和兄长不断传来捷报，深受鼓舞，更加发奋努力，习文练武，立志要成为对国家和社稷有用的人。

天禧四年(公元1020年)春天，年近花甲的刘文质带着赫赫战功回到了京城，宋真宗赵恒亲自召见了他，给了他丰厚的赏赐，录用他的次子刘沪为禁军三班奉职。刘沪如愿以偿进入了军营，终于实现了儿时的梦想，有了施展才华的舞台，由于他文武兼备，深受大家的尊重。他手下的校尉孙敏、王勇对他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几个人很快成了生死之交的兄弟。

天圣八年(公元1030年)秋天，为官三朝的刘文质走完了生命的最后历程，在京城病逝，仁宗皇帝下诏赐黄金五千两、白金一百斤来办理丧事。

两年后，李继迁的儿子、定难节度使德明去世，其子元昊继立。元昊生性凶猛残暴，袭封后阴谋反叛宋朝，西北边防战事骤紧，已晋升为右侍禁的刘沪奉命带着孙敏、王勇和两个弟弟刘淳、刘渊，告别了母亲和妻儿，离开了繁华的京都，踏着父亲的足迹，来到了西北边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