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女子从改土工地回来,肩一斜咣当抛下镢头铁锨,把装着一些苜蓿菜的草帽放在房台儿上,呼大女儿手巾子捡菜,呼二女儿抹布子端一勺水来。手巾子拿走了菜。抹布子把一大木勺生水端来,她接过木勺咕噜咕噜喝了一半,哗啦哗啦洗了一半。
一岁半的儿子土蛋儿跟在黑女子屁股后面喊妈喊饿,黑女子说:“我从苜蓿地边走过,顺便叼了几把苜蓿,今天做一顿有苜蓿菜的玉米面片儿让我娃吃。”土蛋高兴地跳起来。她开始做饭。一阵擀面杖和菜刀急促地响动,面擀成了,菜切成了。黑女子每天都是这样,一进门忙得不住,喊得不住。听,又喊开了:“手巾子,快烧锅!抹布子,快抱柴去!”两个女儿在她的呼喊中轱辘一样地转。绊在脚下喊饿的土蛋儿让她踢得真像一个土蛋儿在地上乱滚。
面片下到锅里了,黑女子让抹布子去喊爹吃饭。不一会儿从门里走进一个跛男人。他双手拄着一根木棍,一条腿跳着走,一条腿拉着。他是黑女子的男人,前年修地时不小心从丈高的地更上翻下去摔折一条腿,重活不能干,一天只放放一头牛。
黑女子给男人及三个孩子舀上饭,然后给自己一连舀了两大碗,一碗吃,一碗凉着。她长着一口好牙齿,可吃饭从来不细嚼,吸溜着没一会儿就吃完两大碗。她又舀一碗凉在锅台上,就急着挑桶子去挑水,手巾子说:“妈妈,你太累,水我和抹布子去抬。”“抬个屁!一天抬来两碗水,够啥用?”手巾子7岁,抹布子5岁。抹布子自生下左臂抬不起。她们还太小,抹布子又是个残疾儿童,拿手巾提抹布也不是拿捏的呀!
好一会黑女子才从沟里担来水。她一放下担子,就急着钻进牛棚里掏粪。手巾子说:“妈妈,一碗饭早凉透了,吃过掏吧!”“我不想吃了,也没时间了,人家都往工地上走开了。”她忙着干活,饭吃到半茬撂下是常有的事。黑女子说:“我捎一担牛粪压在自留地里。那个崖台上有干柴,收工后我铲下拿回来烧饭。你把锅碗刷干净,泔水倒在盆里让牛喝。奥,手巾子,你把抹布子和土蛋儿的裤子洗净晾干,今晚我熬夜补补。你已经长大了,学着干活儿,别只顾玩,啊!”说完,她右肩挑着重重两筐牛粪,左肩扛着铁锹,铁锹把撬着担儿。她一迈出大门就小步儿跑着走。
天黑了,改土的人该回来了。忽然村头有人喧哗起来像发生了什么事儿。细听,有人说谁从崖上翻了,摔得很重。有人问:“有救吗?”答:“不知道。”村里人喊着都又往出事的地方跑。过了约两个小时,几人来黑女子家对手巾子说:“你妈妈伤得很重,快去看看吧!”他们把黑女子的男人,三个小孩子放在架子车上踏着月光一直走到一个地埂下面。黑女子就是铲柴火的时侯不小心从崖台上摔下沟的。只见她一身泥土,衣服都破了,她在一堆土上仰躺着,她死了。一个跛男人,三个幼小的孩子哭啊喊啊,总没把她喊醒。
在村里人的印像中,这个一直忙忙乱乱,从没闲过的青年女人“忙不闲”休息了,永远休息了。可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倒了,天塌地陷了。
(本篇选自《庄浪人创业之路》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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